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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搬罾
讀貴報發表的《春釣》(載2012年3月16日“望海潮”版),文中關于在汪子里垂釣海鲇魚的記述,亦“釣”起筆者小時在海里“搬”海鲇魚的往事。
“搬罾”,即用罾捕魚。罾,制法比較簡單:粗鐵絲彎成方框,1米見方,縫上網片,四角分別拴上線繩,統一系到用木棍兒截成的半尺來長的“浮子”上,叫“罾網”,一般要做幾個罾網;再用一根3米長的竹竿,頂端插上粗鐵絲彎成的“V”形鉤,叫“罾桿兒”。用這套工具捕魚的過程,就叫“搬”。
30多年前,筆者住蟶頭沽。村前是大海,左右和后面是汪子,只有2條小土道分別與北塘和漢沽相通。汪子的土壩上,經常有釣魚、搬罾的村民。搬上來的幾乎都是海鲇魚,極少是魯板兒魚。
去大海里搬罾,可謂孩子們的“專利”。
“走啊,水頭兒落得差不多啦,搬海鲇魚去啊!”每逢大海落潮,大片黑海灘袒露,就有小伙伴叫喊。
“嗷——走啊!”
轉眼間,海邊出現三一群倆一伙,只穿一條短褲,用罾桿權作扁擔,一頭挑著五六個罾網,一頭挑著網袋和撈淋(以木棍、竹片和網構成,形似網球拍,但網是兜形)的半大小子(當地方言:少年)。我們跋著半尺深泥巴,說說笑笑,向大海深處走。
大家心情這樣好,除了海面遼闊,負離子多外,更因擺脫了在汪子里搬罾的不爽。村邊那些汪子,有的是“活港”(那時無投魚、蝦苗一說,只靠海水泵上來的小魚小蝦),有人看管,追得捕魚的孩子滿處跑;有的是“死港”(廢棄的汪子),任你隨便折騰,但那水是死水,腐敗有味,搬上來的魚小、瘦且呈黑綠色。據說,有的魚是吃“死人骨頭”(汪子原址多為無主或早年私人墳塋,水邊曾有棺材木甚至骷髏出現)長大,于是大都被喂了鴨子,或加工成咸魚干、鍋炮魚送到農村換糧菜,本村人一般不食。況且,在汪子里搬罾,十之八九是空網。
在汪子搬罾,罾網要別上用俗稱“螃蟹葉子”小蟹做成的“魚食兒”(用竹簽兒串上幾只小蟹,類似烤羊肉串樣,掀開蓋兒,露出肉),誘惑魚來自投羅網,而到海里搬罾,水急流大,“螃蟹葉子”的肉,一沖就沒,海上又不方便換魚食兒。故此,改用棉線拴上一串俗稱“鐵蓋蟹”的小蟹,在其堅硬蟹殼砸一個小洞,蟹肉幾個鐘頭下來還存在,不用換。終于追上落潮水頭,我們回顧村子,已半沉入地面。
四周皆為泥水,拄著罾桿兒,歇一會。看到海鷗從岸邊飛來,歡叫盤旋,知道漲潮的前奏 ——“漫流兒”到了。這種時候,潮頭是魚最集中的地方,趕緊下網。在汪子里,每張罾網要相隔五六米,一字排開,人在岸上呆10分鐘左右,下水用罾桿兒勾起浮子,將罾網依次“搬”起來。每搬一遍就叫搬一輪兒。而在大海上,每張網不用相隔太遠,風浪動靜大,魚不怕受驚嚇,隔兩三步就好。
忙碌間,海水已漫過膝蓋,試著搬一張罾網。
啊,罾網稍離水面,便看到五六條1尺多長的海鲇魚,在網中爭相鉆竄。魚借水勢,力大驚人,壓得人胳膊亂晃,小小的罾網,抖動得活像一頂“顛花轎”。雖非初次在海上搬罾,心跳還是加劇,操起“撈淋”從罾網中撈魚,慌亂中,罾網竟被魚們“摁”回水中!可惜,它們相互撞擊,彼此干擾“突圍”大方向,延誤了跳出那僅一平方米“圍城”的最后機會,最終被倒進肩挎的網袋里……
搬了兩三輪下來,水已漲至腰部,趕緊“起罾”,將罾網斂到一起,一手抓著一摞罾網,另一手拽著罾桿兒,肩頭挎著裝海鲇魚的網袋,前拱著身子,奮力往岸的方向走。再看其他小伙伴,從岸上出發后,眼下都散開在大海,只能看到一個個小黑點。追上潮頭,不容喘口大氣,在新的地方重新“故技重演”……
搬著,搬著,發現在海水漲到沒到腰部時,罾網里雖說只有一兩條魚,但個頭似乎更大。于是,就不再輕易起罾,多搬兩三輪……不覺間,海水已經沒到胸部,看到不遠處有捕魚的風船那灰白大篷,與視線平行,好像貼在天空上,膽子壯了幾分。可是,一搬罾才感到問題很嚴重,盡管罾桿舉得高高,罾網卻不能完全脫離水面,海鲇魚也不再驚慌失措,而是兇猛而得意地游動,魚的那眼神兒,讓人產生一絲恐懼心理。
用罾桿尋找另外罾網的“浮子”,啊,由于海水超過罾網四角拴的線繩長度,早已經不見蹤影!繼而,海水沒到脖子,人被海水沖著東倒西歪,才真的慌了神。海風呼呼刮起,浪花往嘴里灌,顧不得要罾網了,拼命往岸的方向游,腦海里一遍一遍想起村里老人們講的貪婪的尋寶人死在藏寶洞里的故事。這時,肩頭網袋里沮喪的魚們,覺得機會來了,從浮起的網袋口悄悄逃命,但已無法阻止它們,只有效仿它們的份了……
轉天,舍不得那幾張罾網,趁落潮,去老地方尋找,哪還有蹤影。
最危險的,莫過于有一年夏天,筆者在海上搬罾時遇大雷雨。待斂起罾網來,擔在肩頭,拼命往岸上奔跑時,雨已大如海水傾立,那閃電一個緊接一個,在眼前飛竄,炸雷在白花花水皮上滾動,竟然聞到燃燒的味道,只有聽天由命,至今仍心有余悸!
當然,在海上搬罾,有勞累、危險,更有收獲的快樂。網兜,每每裝滿海鲇魚,撐得像水牛肚。海里的海鲇魚,個大,肉多,背部呈青色,腹部雪白,誘人食欲。讓汪子里的同類,沒法相比。“紅燒兒海鲇魚”、“旱蘿卜片熬海鲇魚”是漁家餐桌“主角”之一。用其加工成“鍋炮魚”,做出的面條或魚湯,亦令人大快朵頤。由于在海上搬上來的海鲇魚太多,往往吃不了,上岸后便直接賣給水產公司收購站。
時光荏苒,快節奏的都市生活已代替了我的田園牧歌。海上搬罾的故事,更多的時候只能存活在我們的口頭上和記憶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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